第二百一十六章 安睡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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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一番话,端的叫赵明枝听得心酸。
    她伸手去揽赵弘的肩膀,只觉得掌中薄薄一片,即便隔着还没有来得及脱换的重重礼服,那嶙峋骨架的触感依旧清晰,忍不住同他道:“今日要不是你来得及时,京城必定失守,一城生灵涂炭就在旦夕之间。”
    “你才登位多少时日?素来手中无人可使,无兵可用,众人各有立场,时时与你相悖,即便如此,你还能硬顶着两府官人意思,自行决意北上,最后果能成行,其中艰难,除却你自家,根本难与旁人分说——便是阿姐也只能凭空想象,不能真正体会,如此行事,已经极是厉害。”
    “你这样能干,任谁看了——便是爹娘还在,也只会骄傲,哪里又来的什么‘错了事’说法?”
    她轻声道:“我晓得你心中念着百姓……”
    赵弘把头伏在赵明枝身上,却是没有掉泪,半晌才道:“阿姐,我路上想过许多回,当日能一心向着京城来走,其实最要紧的只是阿姐,要是阿姐不在,我也不活了,虽也有想着一点子北面百姓,可……”
    他安静几息,复才道:“我有这样的私心,只会顾念自己亲人,不记着天下百姓,是不是、是不是不配做皇帝?”
    赵明枝一时沉默。
    弟弟自小就被教着严于律己,宽以待人。
    这些品性放在寻常人身上自然极好,可如今地位,此刻形势,却是祸福难料。
    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,他如此单薄双肩,又能撑得了多重,撑得住多久?
    可按道理去论,这又是天子本就该要负担责任。
    赵明枝不想把他当皇帝,至少今夜今时,她只想叫他做一个不用多思多虑的孩童。
    她打起精神,认真道:“难道阿姐就不是百姓了?”
    赵弘茫然直了直身。
    赵明枝道:“天子也是人,自有天地宗亲,亦有师长,长幼孝悌之道本是天伦,若是天伦都能抛到一旁,再无人性,又做什么天子?如何体会百姓苦楚欲求?”
    “生死存亡时候,你若不记得阿姐,只把旁人尽数看得比阿姐更重,凡事先想其余人、事,我便是半夜掉泪,也无人来管看了……”
    赵弘慌忙抬头去看,果见赵明枝眼眶微红——却是先前掉泪时候未能消退颜色,只他一时根本不能联想得到,只以为她听得自己此刻所说,心中难过,故而落泪,于是急忙去抓方才那帕子,又给她擦按眼角,慌乱道:“我从来是这样想的,只、只是经筵时候总有先生来说一又说二,啰啰嗦嗦的,念叨什么‘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’,叫我时刻警惕,又说‘天下之天下,非一人私有之物’,我做皇帝,应该要‘为天下人治天下’,又同我说许多外戚、宦官干政,致使江山亡灭旧事……”
    “要是按着他们说法,我今次所做所为,正是把这许多兵力钱物,当做一人独有,其实‘人主之职在论相而已’,先皇时候,便是轻信乱用……”
    赵弘两条眉毛皱得紧紧的,撅着嘴巴再道:“我听来听去,总觉得好似又有道理,又没道理,可又说不过他们……”
    自姐弟二人坐下来说话,拢共也不到半个时辰,赵弘已是提了好几回自己说不过台阁诸人的话语。
    赵明枝并不去追问谁人说的这些话,她未身临其境,但想到杨廷等人性格与行事,大概也能猜到每每经筵时,这一众大臣究竟会向小皇帝灌输些什么,又会说些什么内容。
    如此熏陶数月,赵弘本就明辨是非,心善懂事,又惯于自我约束,此时心中生出几分所谓“天子规矩”的挣扎,倒是不怎么奇怪。
    可天子也是人。
    这天子到底应该怎么当,又如何评判优劣,谁能说了算呢?
    赵明枝只是稍读经书,略知道理,都能自有想法,而这些饱读诗书,满腹经纶的大臣们几乎都在地方轮转过十数乃至数十年,可谓老于世事,自己在外头纵情肆意,最大限度利用规则,得利最多,此时面对幼年天子,倒是按着至严至苛来做,将其搓圆搓扁起来。
    左右都无人能做公正评判那一个,那就你教你的皇帝,我看我的弟弟。
    赵明枝无意同台阁重臣们唱反调,却更不能叫赵弘小小年纪,就被人当个汤圆子揉捏。
    她问道:“既然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,又为天下人治天下,那怎的不是天子与百姓共天下,倒是人主之职在论相了?”
    赵弘仔细琢磨片刻,眼睛顿时亮了起来,正要揪着此事继续往下,只赵明枝点到即止,却是岔开道:“个人自有私心,便似你心中先念着阿姐,先前诸位相公心里也有父母兄妹,更有自己……”
    “阿姐也是人,阿姐说的话,也因见识有限,所知窄狭,心中先有偏向,自然多有谬误之处,人当能分辨好坏善恶,不能只看远近亲疏,所谓取之精华,去之糟粕——这样道理,你如此聪明,心中必定早已十分懂得,不必旁人来点说。”
    赵弘高兴之余,又有几分赧然。
    他低声道:“我要是真个聪明,就不会嘴笨,连话也说不过旁人……”
    “世上哪有什么正经大事是说出来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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